江边的奥利奥

跨年夜｜暗恋文学·边伯贤

短篇｜青梅竹马｜番外

12月31日。

 

无情的时间在人们身陷岁末忙碌未有察觉时，悄然无声地带着这一年迈向了最后的告别。原本平凡的日子被人们不约而同地赋予了太多期许，成了一场宣告再见的隆重仪式。

 

或好或坏，或满意或遗憾，或痛苦或幸福，今天之后，终究是要留在过去。

 

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尽情闪耀着炫目的灯光，LED显示屏上滚动的文字放大了这座城市对跨年夜的期待，拥堵在立交桥上迫切奔向目的地的车辆汇聚成琥珀色的长河，一望无际。

 

楼层的灯光熄了大半，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已早早下班回家，唯有姜檀她们小组因为某个突发情况而被迫加班。埋头苦干的人影与室外的繁华剪影重叠在窗玻璃上，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声，孤独又无奈。

 

“终于可以下班了。”

 

组里惦记着和女朋友约会的小伙子率先发出了感叹，打破了挤压在办公桌间的紧张感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下来。

 

“我还以为今年去不了中央广场跨年呢。”

“听说今年的灯光秀又升级了。”

“还有还有，我一定要去打卡我家哥哥的巨幅海报，绝了。”

 

年轻人的活力总是充沛得让人羡慕，新来的两个实习生手挽着手朝外走去。她们兴奋地规划着今晚的狂欢行程，眼里的疲惫被期待快速抹去。

 

10:29 pm。

 

收拾桌面物品的姜檀盯着手机屏幕上令人心梗的时间叹了口气，赶不上末班地铁的她，估计又只能迎着冷风等待迟迟不来的出租车。

 

“走了，拜拜。”

 

姜檀微笑着朝还在收拾的同事们挥手告别，然后将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快要破百的打车人数上，表情难受地敲了敲酸痛的脖颈。

 

“是要回家了吗？”

 

往电梯方向走去的姜檀刚好碰见了从洗手间出来的关系要好的前辈，在对方笑意盈盈的目光中点了点头。

 

“现在肯定不好打车。”

“我送你吧，反正咱俩也顺路。”

 

姜檀没有拒绝穆姐的好心，毕竟她也希望能够早点回家躺下休息。由于是亲近的朋友，车内的氛围轻松自在，先前涌来的困倦在愉悦的交流中开始淡化。

 

突兀的铃声打断了进行中的话题，姜檀有些头疼地扫了眼来电显示，大概率是因为她下班时，点赞评论了边母那条有关边伯贤跨年舞台的朋友圈，所以姜母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问罪。

 

“你现在为了躲我，都不回微信了是吧。”

 

“妈，你一天能不能不要老是胡思乱想。”

“我是在加班，不方便回消息。”

 

“那你明天回家来跟人家见一面。”

 

“找对象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，你就别再帮我张罗相亲了。”

 

“糖糖，你不要嫌妈妈烦，我这都是为了你好。”

“你都26了，时间一晃就到30啦。”

“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什么爱情长跑，你现在要是不赶紧谈恋爱，结婚成家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。”

 

“好好好，我明天回来行了吧。”

 

姜檀扶了扶额，26岁的年龄就像是姜母安在她脑袋上的紧箍咒，各种苦口婆心的大道理就是开启紧箍咒的咒语。被各种相亲折磨了近一年的她，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。如果见个面能换一时的清净，倒也不亏。

 

“又要去相亲？”穆姐心下了然，毕竟这种情况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也碰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。

姜檀不可置否地苦笑，敷衍地回复着姜母发来的男方的资料照片，“我要是不去，估计就得被钉在不孝的木桩上了。”

 

“你说你又不缺人追，怎么会是母胎单身呢。”

“我记得就咱们公司都有好几个男生追过你。”

“这么久了，就没遇到一个看得上的？”

 

“有啊。”

“可惜人家不喜欢我。”

 

但我还是死心塌地的栽在了他的身上。

 

有关边伯贤的记忆如同藤蔓，在姜檀的脑海里野蛮生长，霸道的占据着每一寸。她没有说出后半句，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模糊掉话里透露出的心酸与悲伤。

 

“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吗？”

 

“好好生活，好好工作。”

“好好谈个恋爱哈哈哈哈。”

 

关于恋爱的话题被结尾的这句自我嘲笑带了过去，姜檀扭头看向车窗，眼前氤氲的水汽将沿路的灯光模糊成一团雾。

 

车子在中央广场附近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，从她的角度看去，刚好是举办跨年夜活动的中心地段，以及某奢侈品店铺外高挂的，代言人边伯贤的海报。

 

出道四年，褪去练习生时期的青涩的边伯贤，早已成了聚光灯下不可忽视的存在。他用惊人的实力与成长，一步一步踩碎了外界对他出道就被冠以天才偶像称号的质疑与诋毁。

 

而姜檀的这四年，从负责跑腿打印文件的实习生，变成了处理过许多跟边伯贤有关工作的老员工。她用自己的方式，充当着他的后盾，完成着对心爱男孩，数十年如一日的守护。

 

幸好，他光芒万丈地站上了属于他的舞台。

 

名为怀念的情绪在心头骚动，姜檀找了个理由下车，困意全无的她，漫无目地在节日氛围浓重的中央广场闲逛。远在英国的温婠发起了视频请求，八小时的时差让视频背景的明暗对比极其显眼。

 

即将到来的新年让大学时期就经常窝在被窝里聊天的姜檀和温婠，不约而同地抒发着积蓄了一整年的感情和困惑。不像有所留恋的姜檀，毕业时温婠潇洒地选择了出国深造。关于爱自己还是爱自己所爱，她们两人交出了各自的完美答案。

 

只是，海外求学的温婠在爱自己的旅途中遇上了自己所爱。而选择留下的姜檀，在爱自己所爱的路上，逐渐淡化了爱自己的存在。

 

“糖糖，是时候该放下了。”

“你应该也明白吧，你们之间其实越来越远了。”

“以前的边伯贤给不了你的，现在的边伯贤更无法给你。”

“你该有自己的生活，不是为了他而活的生活。”

 

挂断视频后，温婠的那些话如同空荡山谷里的回响，在姜檀的耳边盘旋。恍然抬头才发现，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挤满警察和市民的纪念塔下。

 

姜檀抬头望向流光溢彩的纪念塔，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魔法棒挥动时落下的金色粒子，将周遭的场景带回了十年前。

 

16岁的叛逆和好奇在边伯贤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，逃课行为完全超出彼时还是乖乖女的姜檀的接受范围。拗不过歪理无数的边伯贤的她，终是在前者委屈的表情里败下了阵，接受了这个对她而言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建议。

 

穿着校服的他们突兀地穿插在人海中，密集的人墙好几次都快要挤掉两人相牵的双手。边伯贤不厌其烦地握紧姜檀频繁滑下的手，用力将她拉向自己怀中，替她腾出一方轻松的空间。

 

塔尖那颗闪烁的星星像极了倒数时边伯贤憧憬的眼眸，酸意本能地涌上鼻尖。当眼泪真正滑过脸颊时，姜檀却扬起了笑容，明媚得如同十年前站在塔下看向边伯贤的那样。

 

她不后悔。

 

不后悔放任借着青梅竹马名义滋生出的爱意疯长。

不后悔做出那些偏离她人生轨道的选择。

不后悔拼命逐光时放弃的灿烂世界。

 

但或许，这场无尽头的暗恋，是时候该说再见了。

 

见过太多故事的纪念塔被定格在了照片中，姜檀删删减减地打出了每个文字，将所有不同寻常的情感放进了和日常分享般普通的朋友圈中，替代她鼓不起勇气的当面告别。

 

姜檀

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[图片]

 

距离倒计时越来越近，人群开始不断往塔下靠拢，形单影只的姜檀毫不意外地被挤到了最边缘。

 

“牵紧我的手，别走丢了。”

 

男孩动作亲昵地帮女孩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和松散开的围巾，紧握住她的手放进大衣口袋，带着她挤进了人群。

 

姜檀羡慕地看着这对飞速消失在人海的年轻男女，由衷地在心里祝福他们能在零点时分获得真爱之神的眷顾。然后带着属于她的遗憾，朝着昏暗冷清的相反方向走去。

 

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，屏幕的上分赫然写着白白。心境的转变让还没整理好情绪的姜檀无法正常面对边伯贤，下意识地想要退缩。挂了又响，响了又挂，来电人不厌其烦的重复这过程，倔强且固执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。

 

犹豫着，姜檀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
 

“糖糖，你还在中央广场吗？”

 

边伯贤的呼吸有些急促，像是在狂奔后停下喘气的片刻间隙中拨打的电话。姜檀没多想，只是认为他才结束表演退场。

 

“嗯。今天的演出还顺利吗？”

 

“多亏了你昨晚给我打气，很顺利。”

 

所有细小的感动，于姜檀而言，都是独自暗恋的年岁里收获的珍贵馈赠。她紧捂住嘴巴，压抑着想要哭出声的冲动。

 

“对不起啊，我今天忙着加班，忘了看你的表演。”

 

“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。”

“糖糖，你能不能——”

 

“伯贤。”

 

姜檀打断了边伯贤的话，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数度哽咽。边伯贤安静地等待着，听筒间仅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。

 

身后的纪念塔开始了今年最后两分钟的倒数，整理好情绪后，姜檀重新开口。

 

“伯贤，有些话，我已经憋了太久了。久到，如果我今天不说，这些话就会连同我的秘密一起永久埋葬，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。我不想再周而复始地带着过去的遗憾走向新的一年。”

 

姜檀死死地咬住下唇，不想让所剩无几的理智被感性吞噬。

 

“我爱你。”

“但越跑越远的你，我好像真的追不动了。”

“这段爱，或许是时候说再见了。”

“很抱歉我自私地爱上了你，然后又自私地结束掉这一切。谢谢你陪伴了我整个青春，满足了我少女时代的幻想。”

“所以，你会祝福我吧？”

 

谁都没挂断电话，谁也没再开口，任由沉默主导两人之间的氛围。

 

人群开始躁动起来，兴奋的配合着时钟音效进行十秒倒数。

 

“十。”

 

“姜檀，你还没有听我的秘密呢。”

 

“九。”

 

“我知道，你偷偷为了我放弃了心仪的大学。”

 

“八。”

 

“我知道，是我的愚蠢阻止了你追逐自己的梦想。”

 

“七。”

 

“我知道，优秀的你因为不值得的我而放弃了完美的工作。”

 

“六。”

 

“我知道，不管是家族微信群或是粉丝后援会，你都在默默守护着我。”

 

“五。”

 

“但你不知道，当我站上出道舞台的那一刻，想的人是你。”

 

“四。”

 

“你不知道，每次约定好你在台下为我加油，而你却不出现时，我会发了疯地难过。”

 

“三。”

 

“你不知道，每次我在公司碰见你，多想抱抱你，多想和你同以前那样畅所欲言，亲密无间。”

 

“二。”

 

“你不知道，当你用我要注意身份来将我推远时，害怕失去你的念头就会开始折磨我。”

 

“一。”

 

“姜檀，我爱你。”

 

边伯贤的告白穿透了周围燃到极致的欢呼声，清楚地落进了姜檀的耳朵了，广场上空飘浮的气球仿若她脑海里四溅的烟花，盛大得不可思议。

手机无力地从耳边滑落，姜檀楞楞地看着马路对面站着的人，红肿的眼睛里闪过无数种复杂情绪。

 

然后，崩溃大哭。

 

边伯贤穿过马路，将姜檀拥进怀里，他终于对他心爱的人做了这个他幻想过无数遍的简单动作。

 

“姜檀。”

不是白白和糖糖，那种掺杂在青梅竹马的打闹中的玩笑话。而是作为边伯贤，在面对姜檀时，不可遏制地生出的男女之情，以及不由自主上升的体温。

“我爱你。”